秋分刚过,洪兴的稻田刚染上金浪,麻烦就跟着雨水一起来了。
先是橡胶园的防寒布被人偷偷割了道口子。阿积带着护路队巡夜时,在泥地里捡到半截带英文字母的刀片——是美标牌的,和三个月前摩根士丹利顾问落在会议室的那把一模一样。陈耀蹲在割口旁,指尖沾了沾黏糊糊的胶乳,突然笑了:"割胶的人最恨这种偷工减料的活计,怕不是哪个老对手派来的?"
话音未落,阿凯的儿子小宝从学校跑回来,裤脚沾着泥:"耀伯!教室后墙有人用红漆写了'卖国贼',还说洪兴的橡胶是要卖给外国人换枪!"陈耀心头一沉——小宝的爷爷是当年扛过枪的老猎人,最见不得"卖国"二字。
更棘手的是矿场那边。老挝来的矿场主气冲冲闯进村委会,拍着桌子说冶炼厂的图纸被人动了手脚,原本达标的环保参数被改成了"超排标准",要是被举报,整个洪兴都得跟着吃官司。陈耀翻着被篡改的文件,发现签名栏上有克钦独立军的旧印章——那是头人手下那个总爱摸猎枪的小儿子盖的。
"阿爹,他们说您收了外国人的钱,要把我们的地都卖了!"傍晚,阿依的小女儿攥着陈耀的衣角,眼睛里全是泪。陈耀这才注意到,村头老榕树下的公告栏前,不知谁贴了张"洪兴土地流转协议"的复印件,甲方栏赫然写着"摩根士丹利(缅北)农业公司",金额栏的零多得吓人。
深夜,陈耀独自坐在村委会二楼。月光透过窗棂,在墙上投下稻穗形状的影子——那是他去年和村民一起挂的"丰收旗"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泰国正大集团的代表发来的消息:"陈先生,我们收到匿名邮件,说洪兴的榴莲园土壤检测超标,建议暂停收购。"
他捏了捏眉心,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村史馆看到的东西。阿依整理老档案时,翻出本1962年的旧日记,扉页上写着"饥饿的冬天",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:几个戴斗笠的男人举着"资源换和平"的木牌,背后是被砍得光秃秃的山坡。
"耀哥!"阿凯踹开门,浑身湿透,"橡胶园起火了!火是从西坡烧起来的,那边全是新种的抗寒苗!"陈耀抄起墙角的灭火器冲出去,雨幕里,橡胶林像片燃烧的海,火舌舔着树冠,噼啪作响。
护路队的水管够不到最里头,阿凯带着年轻人用树枝扑火,手被烤得焦黑也不肯退。陈耀看见刀疤刘正往火里扔湿麻袋,突然被气浪掀翻,后腰撞在石头上——那是上个月他为了护着课桌被埋过雷的地方。
"都退下!"陈耀吼了一嗓子,抄起灭火器冲进火场。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,他摸索着找到火源——是堆被泼了汽油的枯枝,旁边还扔着个没烧完的"摩根士丹利"信封。
火灭时,天已经蒙蒙亮。陈耀瘫坐在焦黑的树桩上,看着阿凯用草绳捆住被烧断的树干:"这些苗才长到半人高,补种得耽误半年。"刀疤刘捂着腰爬过来,从怀里掏出个布包:"耀哥,这是我藏的榴莲种子,去年军政府时期偷偷留的,你看看能不能种......"
陈耀突然抓住他的手:"刘叔,你当年当兵是为了什么?"刀疤刘愣了愣:"为了不被抢,不被赶。"陈耀指了指焦土:"现在有人想让我们的地再变成战场,让我们的孩子再拿枪换米。你说,咱们是种榴莲,还是种子弹?"
刀疤刘的眼眶红了,突然一拳砸在地上:"他娘的!老子当年在丛林里啃了三年树皮,就是为了让儿子能读书,能让闺女穿裙子!谁他妈要破坏,我跟谁拼命!"
陈耀在村委会召开紧急会议时,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村民。小棠举着个榴莲站在最前面,果壳上用红漆写着"洪兴不卖"——那是她昨晚和小伙伴们在晒谷场连夜画的。
"各位叔伯姐妹,"陈耀敲了敲桌子,"有人说我们要卖地,有人说我们要当外国人的傀儡。今天我把话摊开说:洪兴的地,是祖祖辈辈用命换的;洪兴的光,是大家一起点的。谁要敢动这片地,先踩过我的尸体!"
他打开投影仪,墙上投出洪兴这三年的变化:橡胶园从50亩到2000亩,榴莲园从30棵到五千棵,大学的教室从漏雨的铁皮房到现在的三层小楼,医院的白大褂从3件到30件。最后定格在一张卫星对比图上——三年前的洪兴,山是秃的,河是浑的;现在的洪兴,森林覆盖率从37%升到68%,河流清澈得能看见鱼。
"摩根士丹利的人昨天来找我,"陈耀的声音沉下来,"他们说愿意出十亿买我们的橡胶园。我没答应。"他指了指台下的阿依:"阿依的女儿明年要上小学,教室的窗户还没装玻璃;"又指了指刀疤刘:"刘叔的闺女在昆明读卫校,学费还没凑齐;"最后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翡翠扣:"克钦头人的儿子在学种水稻,他说要让洪兴的稻子比子弹金贵。"
"这些人,"陈耀的声音哽咽了,"他们要的不是钱,是活着的希望。谁要是敢卖了这片地,就是卖了这些希望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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